“你给我撒开。”她瞪着他。
他笑着松了手。
不得不说,李贤天生一幅好皮囊,往日阴郁与凌厉作风之下,让人或多或少忽视了他的长相。
如今遮去他的眼睛,敛去灰暗,抹平锐利,让他符合了他的身体年龄。
他看不见她,她的模样却在他的心里更加清晰。
“若不是昨晚我被蛇咬了,我早划舟离开了!”
她嚣张、多疑,又大概从来心善。
李贤笑着,“臣第一次听说,划船不用手划。怕是不等公主到岸上,在湖中央就会中毒。”
“呵呵,我若被蛇毒死了,大概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你心里那些东西。”
这么些年,他习惯了她的趾高气昂,被呼来喝去也甘之如饴,他在明白他亲手铸成一个又一个的错误之后,早将她的冷漠与利用当理所应当。
他侧过头,自己在黑暗之中,但将她的手合在手里,“所幸阿栀运气颇佳,连毒蛇也会绕着你走。”
她的指尖碰到他唇角的血渍,笑了笑,如是自问自答,“你说我运气颇佳?希望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棚屋之周,青秀入眼,竹叶纷飞。
许栀运气实在算差,且没有人能差到她这个地步。
竹林深处突然涌起一阵沁凉的秋风。
万千竹梢齐齐低吟,青玉般的叶片挣脱枝桠,在澄澈的空气中旋开、飘散。
“爹爹,还好你回来了。”
阿鱼被人抱在臂穹之中,他伸出了手,远远指着许栀的背,“就是那个姐姐,她被蛇咬伤了。”
“你又忘了?不疑,我说过,你不可跑去雾障之中。”
这个语调与声音令她浑身一僵,头皮麻,心脏好像被什么猛地擒住。
她不该回过头。
真的不应该。
那些从空中散开的叶片,仿佛顿时化作风中冰刺,彻彻底底扎穿了她。
她日日夜夜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些不着边际的过去了。她再不曾和除了嬴政之外的人谈过那个名字。
从雍城回到咸阳,她试图用一切办法忘记的人,在这一秒,出现她的眼前。
“鱼,疑?”她哑然,又瞬间恍然大悟,“不疑。哈哈,是该叫不疑才对。”
史书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青庐小院吗?长相思,两不疑?答案是:永无此期。
他爹爹是第一个走出雾障的人。从某种层面来说,他心志也如她那般坚定。
张良的志……
她愣了会儿,兀自想,如果当初吃下赵嘉那瓶药的人是她就好了,这样失忆的人就是她。
但她又阻断可笑的想法,她身体差成那样,她要喝了那似毒非毒的东西,指不定没命活了。
她惜命,而且想活久一些。
于是,她又开始责怪那条蛇,它真不该咬伤她的脚踝。让她只能坐在那里进退不能,任由记忆翻涌。
但能怎么办呢?
张良越走越近,她逃不掉。
她望着李贤,强笑着问,“……咳咳,你教我的楚话,怎么不太标准?让我连鱼和疑都听不明白,让我在先生这里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