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没有对我说过为妻、为母是我的本分这种话。可我知道,这世间从来都认为为妻、为母是女子的本分。”
“我……选择了本分。”
所以明知阿娘、木兰写给自己的家书在张胜爷娘那里,木莲也选择了不去要、不去看,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怕自己看了就会动摇,就会做些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怕自己终究成了他人嘴里“抛夫弃子”的坏女人。
她怕自己欠张家、欠张胜更多更多。
“嗨呀!”
张胜一跺脚,把妻子揽入怀中。
他红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亏我看你算账从不出错,还以为你是个精明的!如此看来,木莲你也是个傻的!”
“木莲呀,孩子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便是我带着,又有什么妨事的?”
“本分是什么?是谁给安排的?我是个屠户,如果说杀猪就是我的本分。长德瑛佩是我的孩子,他们的本分就是继承我这个老子的事业。那是不是长德和瑛佩将来的本分也是杀猪?”
“可我不想让长德和瑛佩一辈子都杀猪呀!”
大道理张胜不懂,也说不出来。他只会用最朴素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心里最朴素的想法。
“木莲,这世上没有你必须遵从的本分。你阿娘
你阿妹若是守着本分,你们仨只怕都活不到今天!”
“你说你会给你阿娘阿妹脸上涂泥……可我不这么觉得。”
粗糙地大手带着油腻的腥气,张胜想给木莲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又因为自己满手洗不干净的猪油而把手缩了回去。
“我阿爷阿娘最初可是极见不惯你的。可你看,后来他们不光喜欢你了,还把家里这算账管账的事情都托付给了你。”
把手藏到身后,张胜安慰木莲:“因为自打你来了我家,我家的账就没错过。家中进出一贯被你理得清清爽爽,以前被人蒙、被人骗的事情再也没有过!”
“你这般有能,又这般好学,你如何会给你阿娘阿妹丢人?倒是我……嫁给我这般粗人让你丢人了……”
木莲的泪水再度涌出眼眶,这次却不是因为伤心。
用力摇头,拉起被张胜藏到身后去的大手,把那大手按在自己脸上,木莲在张胜掌中破涕而笑。
“我的胜郎哪里会丢人?”
“可我不识字……”
“你比许多识字的人都有良心。”
“我、我还只会杀猪!别的都不会!”
“杀猪也是一门厉害的技能呀。像我,我连猪的五脏都认不全呢。”
“我、我——”
被媳妇儿握着的手热热的、烫烫的,张胜语无伦次,只知这只手上传来的温度与握力胜过千言万语。
“……木莲,看看你阿娘与阿妹写来的信吧。看了,你再想别的。”
张胜温声劝着。
这次,木莲没有对他说:“不。”
灯火如豆,照得一室晕黄。
木莲细细地看着那一封封的家书,张胜不敢作声,只是搂着媳妇儿坐在床上,轻轻拍抚着念信给他听的妻子的肩膀。
一封一封,又一封。
木莲拆过的信越来越多。
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从肉摊收工回来的长德听见阿娘与阿爷在屋里说话,也不打扰,钻灶房做饭去了。
贺兰景带着瑛佩还要晚归一步。被贺兰景点拨了一个下午的瑛佩不光衣服脏透了,头上的发丝里也卷进了些草叶去。
外头没有照明,还是进了木莲家的门,他才借着灶房的灯火看清了瑛佩脸上的脏污与头上的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