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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鸟衔风携信来（第1页）

橘猫、母亲的话语，以及那个青年，在后半夜难以入睡的焦灼里，仍旧荒诞得像是个虚妄的梦。

霍云儿不再提起，似乎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小雨浩也不敢提，不敢拿出那个锦盒，正如先前他不敢向妈妈建议离开公爵府一样。

这个在风雨中短暂摇曳过的小家庭在短短一晚上后重新变得平静，一回生二回熟，男孩渐渐辨认清正确的药材，偷学来浅薄的手艺略懂得如何熬药、如何调理母亲的身体，习惯顺着自己经常走的小路顺手挖些草药回家。

霍云儿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能短时间站着劳作一会儿，只是更多的时间用来呆，好像突然老去了许多年岁。

再之后几个月，可能已经是盛夏了，或者进入秋日，至少男孩已经过了六岁的生日，霍云儿突然说自己的身体应该养好了，将一切需要外出的活儿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寻了一个钟点工做，更抽闲暇在河里捞了几条鱼回家耐心地教他如何烤，笑他笨手笨脚做不好事，至少掌握一门手艺可以谋生，不至于出去后一事无成。

这也堵住了戴雨浩提议自己也要帮忙的口，男孩的生活局限于小小的院子里，每天被下达的任务只有几个字：

“好好修炼。”

戴雨浩不清楚母亲的转变是因为什么，此前白日总是忙碌需要休息，他晚上只会抽出几个时辰尝试修炼，如今真正闲了下来，男孩才终于从各种事务扰动的纷杂思绪中抽离出，能够彻底静下心地考虑自己目前的状况。

陌生存在的背后保护，怪人提出的宗门，和据说能够提高修炼天赋的丹药，以及“那句话”的含义——

“竟是自己不愿使用武魂”？诚然他无法反驳自己每次释放武魂时内心都格外浮躁，除了急于探求自己确切的能力和幻想自己的武魂很强大之外，他从未静下心来好好接受过自己的真实情况。

真的与白虎无关吗？这是戴雨浩问过自己最多的问题。

先前他这么思考的时候总带着自我厌弃的情绪和不耐烦的焦躁，但是此时此刻，男孩意识到了，这些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确凿的现实，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学会接受，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将现状变成自己能够强大的资本。

他不应该那么幼稚。

而折右先生的那句话：“不愿使用武魂”，不正是在警醒自己吗？

这又是否意味着，对方对他在武魂修炼之途上的过分懈怠而感到不满？

对于他们这种小人物而言，修炼是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无论天才与否，勤奋刻苦都是取得一切成就的前提，可他之前竟然沉沦在现实的苦难和噩梦的痛苦里，对自己能力的提升完全松懈！

戴雨浩心中警钟大作，一时仿佛醍醐灌顶，这才现自己之前的严重错误。勤奋本就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相较于更多自我勉励的天才来说，很有可能他连这一点都比不上，或许微不足道的差距随着意志消沉的时间拉长总会放大无数倍，等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会后悔泯为众生、无法复仇的结局。

母亲的过度劳累才给我创造出可以安心修炼的环境，为了保护她，也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更得加倍努力！

戴雨浩自我鼓励，白日摸索着通过跑步、负重等活动一点点锻炼身体，累了困了就盘腿照着公爵府上放的低等的修炼功法吸纳天地灵气，一时得不到要领他便一直钻研下去，功法运转周天时感觉经脉阻塞不通、修炼度缓慢，就尝试用自己一级的微弱魂力一块一块地靠蛮力打通。

别人几个时辰、几天能吸收提高的层次他或许需要三倍甚至五倍的时间达成，但是他不用睡觉也不放纵自己娱乐，将所有与修炼无关的事情都摒弃，吃饭洗漱的时间也压缩到最短。

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全都毫无保留贡献给魂力的提升，戴雨浩就像一头初生的执拗的牛犊般，但凡认定自己需要达到的目标，就可以全身心、一股脑地向这个方向努力。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转瞬而逝，几大主经脉勉强被打通，魂力终于可以顺畅地流动，男孩终于算是“入门”，走上魂师修炼的起跑线。

他便日复一日遵循最简单的周天运转着一周又一周，不知疲倦地日积月累着。

白驹过隙，后山上好看的红枫叶逐渐铺满地面，万物枯萎，寒风呼啸，终于在冬雪彻底降临大地前的某一天，魂力潺潺仿佛细弱水流般渺小，却在无数次不厌其烦的重复里“哧”的一声，从隔膜之后缓慢却坚定地逸散而出。

厚积而薄，丝丝缕缕的灵力汇聚在一起，水流变多，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得到缓和，男孩更是惊喜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魂力竟然真的增长了一级，在没有服用外人给的丹药的情况下，在先天魂力只有一级的前提下，他竟然真的可以凭借自己取得突破！

能增长一级就会有下一级，有下一级就总会有突破十级、从魂士蜕变成魂师的那一刻！现在提升一级花费两个月，以后可能需要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但是那又如何呢？他的人生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他最不害怕的就是重复。戴雨浩坚信，只要自己一步一脚印地走下去，总会有成为真正的强者的那一天。

身心轻松许多，男孩拍掉身上的灰土，心情愉悦地将屋里打扫一遍，坐在劈得干净利落的柴火堆上等待母亲回家，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母亲现在帮忙的这户人家主子格外心善，总会奖励那些干活麻利的下人几枚铜魂币，有时厨房里办餐宴剩下许多浪费掉的食物也允许他们悄悄带回自己家里处理，母亲也算幸运，经常得以分配到口味不错的剩饭剩菜，这几个月来他们一家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

男孩憧憬地翘以待，好奇今日妈妈能带回来什么好吃的，和往日一模一样。

……

云翳昏暗，但天光仍明亮，只是温度急剧下降，厚重的云层中似乎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暴风雪一样。寒风如同利刃般刺骨，戴雨浩打了个寒颤，身上母亲特地缝补的厚衣服似乎已经抵御不了这种程度的侵袭，只能尝试将注意力转移到魂力的运转里，通过修炼消磨掉难捱的等待间隙。

母亲仍未归家，但现在已经辨认不出来具体几时几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愈昏暗，气流逐渐暴乱，仿佛猛兽般大力撞击着脆弱的棚屋，拼接的木板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刺耳地口申吟着。

风雪骤来。

大片的雪花比刀片更加锐利，割在皮肤上生疼，积雪深至脚踝，戴雨浩最终抗不住，将东西都费力地拖回屋子内后，还是力竭地关上门扉，忧心忡忡隔着窗棂一眨不眨盯着院门，关切着母亲回家的路是否安全、是否顺利。

山路还是那么好走吗？莫不是有什么劫匪阻拦？

男孩不敢幻想，可是仅凭自己又无法单独出门，生怕两人相向走了岔路，最终都迷失在风雪里。

他只能等待，焦灼地保持着一贯等待的姿态，聆听狂风席卷中窗户一下一下碰撞的有节奏的声响，望眼欲穿般试图透过白茫茫的雪原找到母亲的存在……

实在太冷了，裹着被子都感觉手脚冰凉，饥饿感渐渐侵入脑海。男孩纠结许久还是烧起难得的、昂贵的煤炭，通过小小的微弱的火苗汲取难得的热度，凭借这微不足道的温暖让大脑保持活跃。

呼出口的白雾瞬息寂灭在冷酷的寒风里，神智渐渐遁入现实与虚幻的边缘，一切事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的纱般无法触摸，遥远又近在耳旁的“笃笃”敲击声里，似乎什么东西推开紧闭的窗户，木质的堆满积雪的窗框上一只通体青色、体型修长的雀鸟衔着一张洁白的信封，轻拍双翼随风落在地上。

信封在柔和气流的裹挟中静静躺在男孩张开的双手里，青鸟如同泡沫幻影般消散，寒风骤然呼啸着刮进敞开的窗，可男孩与信却仿佛隔绝在外一样，风雪中岿然不动。

意识模糊不清的最后一刻，戴雨浩看见棚屋的木门终于被推开：门后瘦弱的母亲一时无力地倒在地上，艰难地挪动身体，终于严严实实关上门窗。

大雪的深夜里，女人和饥饿的男孩依偎取暖，熬过最寒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