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家是落地房,二層樓,和村里其他人家的房子模樣沒什麼不同。我們把車停在牆邊的小路上,目睹那兩位大嬸進去了,等了半個小時,看見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送她們出來。還聽到她們說,老張去診所拿藥,還沒回來。
眼見著她們有在路口再聊兩句的意思,我脊梁骨都抽緊了,問。
「現在那屋子裡是不是就曉月一個?」
吳勝水的聲音居然都有點抖:「是吧?」
蔣楓很乾脆地說:「我們衝進去!」
我真服了這鹿,挨過揍也不長記性,果然是生活過得太好了,還有點盲目的樂觀。
「我們帶人出來正好撞上老張怎麼辦?曉月不見了他們報警抓我們怎麼辦?」
「他們怎麼好意思報警,如果曉月自己想跟我們走,也沒理由抓我們。」
蔣楓準備推車門了:「再說都到這裡了,難道還掉頭回去嗎?」
他說得也對,來都來了,而且這可能是最好的時機。我緊張地看了眼路口,確定那三人還在聊,一咬牙和蔣楓吳勝水同時推開車門,拔腿就往老張家屋裡跑。
這時候也顧不上放小動靜了,隱隱約約好像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喊了一聲,我沒敢回頭,也可能是太緊張產生的幻覺。
一樓一看就不是住人的地方,我們噔噔噔踩著樓梯上了二樓,我感覺腳下踩出了地震的動靜。在二樓喊曉月,嗓子太緊了,第一下都沒喊出聲。
第二下喊出來了,房子就這麼大,曉月很容易能聽見。她最初應當是沒認出我們的聲音,好幾回後才用麻木的表情推開了房間門,臉色蒼白。
但看見我們那刻,她臉上的麻木就飛也似的消失了,眼睛睜大,不敢置信著。
蔣楓快問:「走不走?」
吳勝水修正措辭:「快逃吧!」
眼淚一下子從曉月眼眶裡涌了出來,她笑了一下,又馬上收起,用力點頭。什麼都沒帶,直接跟在了我們後面。
我們又地震一樣跑下樓,曉月用沙啞到極點的聲音和我們說謝謝。
衝進屋時女人的喊叫是錯覺,我們跑出來那三個婦女還在路口聊著。但好運沒有持續這麼久,從老張家門口跑向路邊的車時,來串門的熱心大嬸之一扭頭正好對上了我們,立刻就指著我們喊了起來。
「那是曉月啊?幹嘛呢幹嘛呢!還跑村里來帶小姑娘啊!」
和她們聊著的女人回頭,臉上露出慌亂,看神情是猶豫的,但還是下意識喊了起來。
「曉月你去哪兒!回來!你爸會氣死的!」
曉月沒說話,悶頭跟著我們衝上了車。這下三位婦女同時揚聲喊叫,幾乎像個高音喇叭,關上車門那刻我看到左鄰右舍在家的青壯年都跑了出來,並且跑向我們——完全是電影情節,我聲音都劈叉了。
「快開車!!」
吳勝水繃著臉打火,聽說他還玩過賽車,但這第一下都沒把車開起來!重擰了回鑰匙才啟動了車。這幾秒的時間就來不及了,有人已經攔在了車前面!
吳勝水果斷後退,打著方向盤要往旁邊拐,可路就這麼寬,他們圍過來好輕易。而且恐怖的是前方路上出現了老張的影子,他回來了!正趕上!
我條件反射暴了句粗口:「我靠,這他媽不完蛋!」
旁邊后座曉月的身體猛地一抖,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她突然把身體探出車窗,聲嘶力竭朝聚攏的村民喊。
「哥哥伯伯!叔叔阿姨!我真的不想嫁!錢我自己會還,不會為難我爸!」
「你們看看我!我挨了這麼久的打,河也跳了,求求你們放過我,真的要眼睜睜看我去死嗎?要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面前嗎?!」
她的眼淚和聲音一起砸在地上,砸碎了天上的月亮,烏雲罩住了月光。路更黑了,只有家家戶戶的燈光,這些熟悉她甚至看著她長大的阿姨叔伯終於遲疑著不再靠近。
吳勝水抓準時機,猛踩油門,引擎轟鳴,他們下意識讓路,越野即將衝出去——
驟然旁邊抓過來一隻手,攥住了還沒把腦袋收回車窗的曉月的頭髮!
是白天跟著老張一起的那些人!
「媽的!」吳勝水罵了聲,度被迫降下來,「走不了了!」
那中年漢子死抓著不放手,大步衝上來胳膊往外拉車門。我撲過去攔,被當胸砸了一拳,瞬間整個心臟都悶了一下。
上車太急車門壓根沒鎖,被他拉開了,接著曉月也被拖了下去。她尖叫,周圍的議論聲嗡嗡的,老張已經奔到車前。到底是跑還是怎麼樣?我們怎麼辦?丟下曉月嗎?
一片混亂中不知道誰撿起石頭用力砸了過來,接二連三,天黑,是從人群里扔過來的。都是大石頭,砸上副駕,三兩下就砸開了車窗,碎玻璃往蔣楓身上撲。
他下意識往吳勝水那邊靠,結果副駕的車門也被拉開了!是老張!
剛賠完六萬,老張顯然記恨非常,仗著這裡是他的地盤就是往泄火去的。他拽起蔣楓的衣領,常干農活的男人和大學生不一樣,手掌硬的好像鋼筋,就這樣扇下來,重重抽了蔣楓一巴掌!
重重的,抽了蔣楓一巴掌!
我耳邊嗡的一聲!周圍的聲音好像瞬間放大了十倍!猛地往前去,被座椅擋著夠不著,不知道哪裡來的邪門的勇氣和怒火,猛地把車門搡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