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听说,正是佳人有意,那怕粉墙高万丈;红粉无情,总然共坐隔千山。当时孟玉楼若嫁得个痴蠢之人,不如敬济,敬济便下得这个锹镢着;如今嫁这李衙内,有前程,又且人物风流,青春年少,恩情美满,他又勾你做甚?休说平日又无连手。这个郎君也是合当倒运,就吐实话,泄机与他,倒吃婆娘哄赚了。正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当下二人会下话,这敬济吃了几杯酒,告辞回去。李衙内连忙送出府门,陈安跟随而去。衙内便问妇人:“你兄弟住那里下处?我明日回拜他去,送些嗄程与他。”
妇人便说:“那里是我兄弟,他是西门庆家女婿,如此这般,来勾搭要拐我出去。奴已约下他,今晚三更在后墙相等。咱不如将计就计,把他当贼拿下,除其后患如何?”
衙内道:“叵耐这厮无端,自古无毒不丈夫,不是我去寻他,他自来送死。”
一面走出外边,叫过左右伴当,心腹快手,如此这般预备去了。
这陈敬济不知机变,至半夜三更,果然带领家人陈安,来府衙后墙下,以咳嗽为号,只听墙内玉楼声音,打墙上掠过一条索子去,那边系过一大包银子。原来是库内拿的二百两赃罚银子。这敬济才待教陈安拿着走,忽听一阵梆子响,黑影里闪出四五条汉,叫声:“有贼了!”
登时把敬济连陈安都绑了,禀知李通判,分付:“都且押送牢里去,明日问理。”
原来严州府正堂知府姓徐,名唤徐崶,系陕西临洮府人氏,庚戌进士,极是个清廉刚正之人。次早升堂,左右排两行官吏,这李通判上去,画了公座,库子呈禀贼情事,带陈敬济上去,说:“昨夜至一更时分,有先不知名今知名贼人二名:陈敬济、陈安,锹开库门锁钥,偷出赃银二百两,越墙而过,致被捉获,来见老爷。”
徐知府喝令:“带上来!”
把陈敬济并陈安揪采驱拥至当厅跪下。知府见敬济年少清俊,便问:“这厮是那里人氏?因何来我这府衙公廨,夜晚做贼,偷盗官库赃银,有何理说?”
那陈敬济只顾磕头声冤。徐知府道:“你做贼如何声冤?”
李通判在旁欠身便道:“老先生不必问他,眼见得赃证明白,何不回刑起来。”
徐知府即令左右:“拿下去打二十板。”
李通判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不然,这贼便要展转。”
当下两边皂隶,把敬济、陈安拖番,大板打将下来。这陈敬济口内只骂:“谁知淫妇孟三儿陷我至此,冤哉!苦哉!”
这徐知府终是黄堂出身官人,听见这一声,必有缘故,才打到十板上,喝令:“住了,且收下监去,明日再问。”
李通判道:“老先生不该落他,常言‘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从容他一夜不打紧,就翻异口词。”
徐知府道:“无妨,吾自有主意。”
当下狱卒把敬济、陈安押送监中去讫。
这徐知府心中有些疑忌,即唤左右心腹近前,如此这般,下监中探听敬济所犯来历,即便回报。这干事人假扮作犯人,和敬济晚间在一(木匣)上睡,问其所以:“我看哥哥青春年少,不是做贼的,今日落在此,打屈官司。”
敬济便说:“一言难尽,小人本是清河县西门庆女婿,这李通判儿子新娶的妇人孟氏,是俺丈人的小,旧与我有奸的。今带过我家老爷杨戬寄放十箱金银宝玩之物来他家,我来此间问他索讨,反被他如此这般欺负,把我当贼拿了。苦打成招,不得见其天日,是好苦也!”
这人听了,走来退厅告报徐知府。知府道:“如何?我说这人声冤叫孟氏,必有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