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最后看一眼么。”
他把照片翻出来在江伯年眼前晃了晃“下辈子可以找她报仇,给她下毒,挑断她的手筋,再把她推到悬崖下面。”
江伯年不睁眼,江惟英有些失望“你不是等她?”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上辈子这么干过了?”
江伯年当然不会回答他,江惟英觉得无趣,他把照片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又开始哼起不着调的曲子,就在他差点把自己哄睡着的时候,林预推开了门。
不知道是这腐朽的味道让他皱了眉还是腐朽的江伯年让他皱眉,视线碰到一处,江惟英在笑,林预猝不及防地心脏重重一跳,他松开门把手,径直走向江惟英,声音很软,“你没有接电话,为什么?”
他好像太久没有见到江惟英,黑白分明的眼睛局促地盯着他看,露出些不明白不懂得的委屈,江惟英这几十年都觉得林预可怜,何况是应对这种目光?明明什么好事都没干过,偏偏处处理直气壮,江惟英习惯了,他坐在那里自然地捉到林预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温柔至极“是我的错。”
“我的手机没电了,要么就是掉在水里了。”
林预张了张嘴,可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江惟英也没有给他那样的时间,他把林预一拽就拽坐在了腿上,林预很不自在,江惟英却圈紧了他的腰。
“看看他。”
林预被那桎梏的力道圈得微微弓起腰,没有喊疼,视线却死也不往江伯年那里看,于是江惟英把下颌搁在他肩膀上,伸手掰过他的侧脸,一字一句“弟弟,该跟爸爸道别了。”
第55章
林预眼里像打了一道闪电,打得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劈重了一般僵硬得全身肌肉剧烈瑟缩,他像个帕金森后期的病人,不住地抖,却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在抖。
江惟英在身后紧紧抱着他,像魔鬼一样冰凉地贴在他身上,贴在他的耳边“我听说,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有过渡期的,弥留的那种叫回光返照,昏迷的这种叫,不甘心。”
“总有一些还没听到得到,所以不能甘心。”
“是什么呢?弟弟。”
江惟英视线下移,好笑地看着林预无知无觉的手指正紧紧掐在他的手臂上,林预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痛感,所以用的力道极大,江惟英毫不在意这种疼痛,甚至还安抚地蹭了蹭林预冰冷的耳朵“这是你离开我的原因吗。”
“他告诉你这是背德乱伦,这是畜生行径,是不是?”
“是他要你离开我放弃我,是他让你远走他乡不准见我,是他逼迫你不准回国,是他让你娶了别的人,结了婚,有了孩子,对吗。”
江惟英幽幽道“这才是你离开我的原因,如果你现在说是的话,我现在就原谅你。”他闭上眼睛,好像林预的颤抖和僵硬需要他花费太大的耐心去镇压,他的平静浮在这样的躁动上,隐隐也跟着颤抖起来,靠得太近,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乱到了振聋聩,他在这样的安静中等待了很长时间,不惜降低声调来哄“我什么都原谅你。”
“你说是的话。”
他抱着林预摇了摇,林预仰起头,一时间全世界的氧气拿来都不够他吸,江惟英轻声道“他不会再睁眼了,林预,只要你说是的话。”
沉默。
可一个人的沉默里容不下另一个人的沉默。
林预心中剧痛,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痛,似乎全身的肌肉和血管都陆陆续续被无止境的黑暗灌注,它们消化着五脏六肺,痛到没有边,可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各种各样的选择,但做错或者做对,都并不是当下能做的判断,也许回头十次,还是会选择同样错误的决定,也许只有一次,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低头看着江惟英像扣子一样扣在一起的双手,这一秒他的钝拙和他的理智都被锁住了,苍白的情绪单薄成几行温热的水迹,缓缓掉在江惟英的手上。
“对不起。”
林预的诚实给这段艰难的沉默画上了休止,从江惟英松开手的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就都是抽象的。
江惟英说“没关系。”
但林预知道,那不是原谅。他当年是真真切切没有选择江惟英,他从没有想过和江惟英的交集会有时间这样一回事。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再遇到,对曾经的林预来说,都是生命里的意外。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意外,他生命的意义,都是别人的意义。
十八年的空白里,他见过的人太少,给他温暖的人太少,遇到了江惟英便只有江惟英,哪怕是离开他的那么多年,记忆里有颜色的也只有江惟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