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是不服输的性子,从不肯委屈求全,要她不答应实在难以启齿。
“好!我答应你了!”池翎斩钉截铁。
弘理微微一笑,眉头舒展,道:“池施主是后辈,就请先进招吧。”当下九龙禅杖静立甲板,只待池翎招。
池翎知道这老僧深不可测,若想取胜绝不可留手,凝神聚意,低喝一声:“小心了。”足尖点地,水龙剑瞬间连刺三下,这三招乃是“无徽九式”中的“碎金”之技,三剑快若惊鸿,不分先后一齐攻至,让人万难抵挡。
谁知弘理不躲不避,挥杖格挡,一招“魁星点斗”向前推去,“铛,铛,铛!”三声连响,将剑招尽数接下。
池翎目光一凝,脚下“惊雪”步法寻瑕抵隙,转瞬间便直欺弘理近前,长剑斜削之际回身掌,剑掌并用,同时攻向弘理右肩、左胁。
后者一笑:“来得好。”横杖扫荡,摆开了水龙剑尖,左手由肘底穿出,擒向池翎手腕。
甫一触腕,又是一股劲风点向她胸口“膻中穴”,这一招功力极深,乃是少林绝技中的“迦叶伏魔功”,专镇邪魔外道。
池翎暗道:“好厉害的内力。”这一招已是当世一等一的擒拿之技,再经弘理三十年苦修非同小可。
池翎不敢硬触,纤腰一扭,避开这一指,又霍得一个“月挽星回”,连人带剑急旋回来,霎那间剑光如练,如漫天海雨般倾泻而下。
这一招败身进击,用得险极,正是“无徽九式”中的“断风”式。
剑光飘敝下弘理却丝毫不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左臂如简直挺,单掌竖立食指一弹,“铮”得一声,“禅定指”正中池翎剑脊,池翎右腕一麻,几欲把持不住。
下一刻,九龙杖头向她腰间横扫而来,未等“降魔杖法”完全施展,弘理又是“神影无踪腿”霍霍两下,踢斗而起,直袭她双膝。
万没想到弘理大师七十高龄,竟有如此矫捷身法。
转瞬间池翎已入绝境,若是运掌格挡硬接这一杖一力,膝盖必中弘理足尖点穴之术,只怕是必输无疑。
但若是以踢技挡足,那这一杖之威非将她拦腰打得骨断筋折不可。
就在这生死一瞬,池翎忽然左手握住剑柄稳住右腕,双手同时力,剑气暴涨,改劈为斩,在空中硬生生破出一道圆环,正是“岚山式”中的“海天一色”,弘理杖身与双腿正巧在“圆环”的弧线上,未曾想被一齐化解。
这一招就是傅映秋当年也不曾学会,池翎的水龙剑,说是剑其实为刀,刀口切刃刀身无镡,实乃刀身笔直中正不阿的横刀。
而这把“剑”又比正常的横刀加长剑柄,使其变为可以双手持用的窄刃厚脊的长直刀。
在池翎多年沉浸下,终于领悟了这一招的奥妙所在,当做搏杀萧清漪的杀招之一,不曾想次使出却是用在弘理身上。
池翎一击虽中,却毫无喜色。
这老僧功力远高自己,少林绝技更是当世奇功,若是继续这般打法必败无疑。
一剑横推,沉肩堕肘,避过弘理一招“寂灭抓”之际脚下虚踏杖身,跳出弘理擒拿距离,同时手腕一翻,剑走轻灵,频繁游走。
一招未收,次招续,有几剑甚至了无声息,力道却丝毫不减,剑剑又不离他的经络穴脉。
弘理全身要害皆被剑风笼罩,反而笑道:“你以为这就赢得了我么?”两手抡起禅杖,一股浩然之气勃然升起,连带着杖头锡环出“当啷——叮!”得震颤之音,杖头与水龙剑铰在一处,断金戛玉之声不绝于耳。
孟云泽紧张地看向两人,一时忘了手中划桨动作。
原本他见池翎年纪与他相仿,武功就是胜于他也不会太多,谁料池翎竟能与弘理大师相持不下,不由得收起傲气。
又见二人剑杖连交,越斗越紧,四面八方尽是剑光杖影,如此兔起鹘落般的生死相搏,招式的精妙所在孟云泽十招却只看得懂一两招,但见他的脸色忽喜忽忧,一时惊疑,一时惋惜,只盼弘理大师快些取胜。
池翎紧张程度也不下于孟云泽,弘理催动“一气混元功”杖法虽不及她“缠丝”式灵敏,却生生不息源远流长,越斗越狠下已渐渐压住她的“沉沙”功力,比拼之下,她的心力愈憔悴,额头冷汗直流。
弘理最开始只以为可以轻松取胜,没想到池翎竟能将“无徽九式”练到这种地步,已不下于当年傅映秋,若是自己功力倒退三十年,谁胜谁负还犹未知,但今日之局,却是明显了。
弘理突然道:“池施主,请认输吧,再斗下去,老衲恐伤了你。”
池翎紧咬牙关,手中剑招不减,哼道:“胜负还未定呢!”弘理心知若再不招,池翎绝不肯认输,忽然拔地而起,脚下“一苇渡江”快到匪夷所思,沉重掌力当头而来。
池翎见他来势奇疾,斜身避开,弘理又是一掌平推而至,掌风呼啸,隐挟风雷,正是“大须弥掌”。
池翎心知自己快到极限,再斗下去内力耗尽也赢他不得,不如拼死一搏,运起毕生功力聚为“破海”,挥掌回礼,掌力交汇,“蓬!”得一声大响,一股罡风激荡四散,河面上突然涌起丈高水柱。
孟云泽先是被一阵劲风拂脸,紧接着漫天水珠如同小刀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饶是他在青年一代内功已是佼佼者,又怎能禁住两位绝世高手对掌的振荡余波。
当下气血翻滚站立不住,翻倒在甲板上。
他这一脱桨,轻舟顿时如树叶般在风浪里打转,恰巧一股巨浪涌来,不由分说将小船整个掀翻。
池翎受到的冲击岂止是孟云泽的十倍,混身经脉痛得不行,一股火热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哇”的一下呕出一口鲜血,未等她缓过劲来下一刻已是天旋地转,紧接着全身上下尽数被冰冷的河水包裹,河水不停地倒灌进肺叶里,她水性一般,又受重创,一口气提不上来,意识渐渐涣散。
弘理突遭剧变也是一惊,只不过他比池翎状况好得多,单脚触地倒飞出去,同时运起一口真气握住船椽奋力一掀,将小舟翻了过来,又用出“千斤坠”的重身法,将船身生生稳住,身形略稳后急切四下张望,心急如焚。
这时孟云泽正好从水中探出脑袋,弘理喜道:“云泽,快去救池施主。”孟云泽甩了甩浑浑噩噩地头,应了一声,又向下潜,四下游了两圈,全不见池翎踪影,这时惊涛裂岸,浪花一朵比一朵大,几乎目不能视,只好先攀爬上船。
弘理不见池翎,当即捶胸顿足,黯然神伤,喃喃道:“老衲枉活一生,白白害了池施主的性命……”说到这起了自裁之心,就想跳下河去。
孟云泽连忙将他扶住,哭道:“爷爷,这事绝不怪你,要怪……就怪池翎太过自大,您如此身份,低三下四地求她给足了她台阶,她自己不知道下才遭此劫难,又怎能怪您?”原来弘理半路出家前俗姓孟,育有一子,孟云泽正是他的亲孙子。
“孩子,你不必劝我了,吾意已决。”弘理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放开。
“爷爷,池翎武功卓绝,就算被黄河卷走也未必会死。再者我马上让帮众沿江去寻,就算她真的遭了不测,您见了她的尸再寻死也不迟,行吗?”孟云泽苦苦哀求道。
弘理老泪纵横,悲愤欲绝,孟云泽又道:“倘若池翎未死,那素女教与蓬莱派的深仇还需您来调解,您若是寻了短见,又有谁来主持大局?”
弘理心说确实有理,自己不该如此冲动,垂泣道:“好吧,我改主意就是。就请九曲帮的朋友帮老朽这个忙,老朽感激涕零。”
“自然,自然。”孟云泽连声答道,将爷爷在船舱扶下坐好,飞快地摇桨上岸,又忙去寻帮中长老,布置下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