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眼前这个并熟悉的小叔叔。
金文文心里总会忍不住有些复杂的情绪波动。
金文文知道自已爷爷是中国血统,奶奶是T国人,故而妈妈说她身上也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而眼前这个小叔叔的妈妈也是中国人,所以他自然是纯正的中国血统。
金文文眼中的陈啸天并不像是常年居住深山老林之人,也不是长期生活在本地的土著特色。
陈啸天的长相更偏华裔,身高跟外貌都十分出众,长相像他母亲更多一些,皮肤偏白,气质儒雅,尤其不说话的时候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更显得矜贵高冷。
与她爸爸和二叔那种带着本土气息的暴发户气质比起来本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不会让人联想到会是亲兄弟。
尤其那双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更像是藏着波涛暗涌的深海,一旦陷入就会万劫不复。
不能怪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般多心眼,着实是她父母多次交代过不要跟这个人多接触,至于是为什么,父母也只是含糊其辞,说他是爷爷奶奶都不认的野种云云,归纳总结就是因为这爷爷的小老婆是见不得人的身份,生的孩子自然也是骨子里都带着不好的东西。
金文文从小就是乖乖女,对父母的话深信不疑,长大后却逐渐明白,父母也不是完全能够信任的,趋利避害固然是人之常情,但自私才是本性,她的父母自然也会想要通过一些洗脑的方式来淡化她的某些认知。
其实金文文后来知道自已的爷爷、爸爸、叔叔们做的事业都是不合法的。
但是她的认知有限,能力不足,更没办法用她所学习到的知识去检举揭发自已的亲人,因为她也逐渐发现世界并不是她想的那般非黑即白,什么是好坏,她的评判标准还没办法定型。
就好比自已的爷爷,虽然是别人口中的坏人,可是在当地,人们很尊敬他,称他为救星,因为他用赚来的钱财在当地建学校,医院,给穷苦人群带来方便。
她的爸爸同样是人们眼中的英雄,他们心甘情愿地加入爸爸的团队,跟着他一起做事,爸爸每年都会被重要领导接见,出现在媒体上面,作为良好市民跟爱心企业家发言。
反观身边,她亦经常会见到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员,将基层的穷苦人整得半死不活,甚至不见踪迹,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因为几乎无人关注那些无足轻重之事。
世间百态,又哪里来绝对的评判标准呢。
她虽然防备陈啸天,可是这些天里,他是如何对自已照顾的细节也是被她看在眼中的。
终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的存在,金文文还是会有些想要依靠,却也不敢百分百交付真心。
陈啸天跟女孩并肩同行,眼神在小姑娘身上打量。
在他二十五载的人生印象里,也就短短见过几回这个小侄女。
第一次是在她妈妈缇妃娜手中,那时候的金文文还只是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头上扎着两根小马尾,胖乎乎的小手中捏着根棒棒糖送到嘴边伸舌舔着,小东西有着一双浅褐色葡萄般的大眼睛,看见他的时候忘了手里的糖,朝他直眨巴眼睛,像极了橱窗里的洋娃娃。
陈啸天那时候因为跟金大海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刚从尼泊尔攀登珠峰回来,整个人又黑又瘦,回来之后又跟他爹拍桌子大干一场,从书房里面出来就见到这个小家伙。
见她对自已笑,心中升起捉弄之意,正要伸手捏她的脸颊。
结果他的大哥金荣匆匆过来,挡住他的手,将金文文从妻子手中抱起,而后拉着妻子走了,避他如蛇蝎额一般。
第二次便是在老爷子六十大寿时,那会儿小姑娘还在上小学,在老爷子面前鞠躬作揖,送上自已亲手做的礼物,获得老爷子的夸赞。
而他手中拿着从麻省理工大学寄过来的物理天才班Offer想要给老爷子的时候,却在大哥跟二哥的嘲讽声中止了步,因为他们说家族生意始终都是姓金的,不可能会给外面的野种。
陈啸天曾经疑惑过自已为什么不能得到父亲的关心和怜爱,为此没少问过母亲。
母亲陈怡敏一心向佛,只是让他跪在佛像前念经,说佛祖普度众生,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让他一心向善,不要学他父亲做坏事辜负人心。
后来,在他八岁的时候,母亲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身体原本就不好,经常生病发烧,照顾他的保姆都急坏了。
之后某天,陈啸天被父亲的部下带走直接丢进他手中的童子军队伍里面摸爬滚打,跟着年龄不一的野孩子们风里雨里地打滚干架,这样的锻炼反而比吃药打针更有效果,短短几个月反而将原本羸弱的身子练得壮壮的。
后面他又被丢进了当地的私立学校上学,全封闭式的管理,每天除了学习理论知识外就是练习武术、射击、拳击、马术等等强身健体的项目,丝毫不会顾忌年龄跟身体质素的高强度训练。
好在陈啸天自已倒也争气,不光学习好,体能也不差,最后还因为文化成绩优异破格被挑选出来参加各种竞赛,过五关斩六将,直到后来出圈,破格被常青藤名校录取。
他觉得自已的努力一定会得到父亲的正视,毕竟比起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来说,他没有一样是会输给他们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始终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他们眼中,他就一个备胎,只配在不起眼的地方待着。
像是这样隆重的家庭日,老爷子跟他的两个兄弟是每年都聚的,而他只有在老爷想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参加。
一开始,陈啸天的内心也曾柔软过,他念着父子情,谨记母亲的那些话,尽量收起对父亲跟兄长的怨恨,只想着以家人的身份跟他们相处。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已的想法罢了,人家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
在金家,他陈啸天始终就是多余的一个不起眼的人,甚至连金氏的姓都不配,族谱上连他母亲的名字都没有,更别提他这个私生子的。
当他知晓这些,想明白缘由之后,径直走到老爷子面前,问他还曾记得陈怡敏吗?问他强取豪夺之后把人丢之弃之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作为一方大佬,即使满头白发,却依旧威严四方的金大海,在众目睽睽之中被最小的儿子这般质问,哪里能够忍得下。
他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操起桌上刚刚烧开的滚烫茶壶就朝着陈啸天的胸口砸去,并让他滚蛋,再也不要回来云云的话。
陈啸天的倔强大抵源自名门闺秀出身性子清冷的母亲,他丝毫不躲避,任凭开水在自已皮肤上晕染开,冷笑着离场,成为别人口中的不孝子。
陈啸天从别墅里面出来的时候,金文文从他身后追了上来,口里叫着小叔叔。
陈啸天停下脚步回头便看见穿一个着白底红花裙子的小姑娘,颠颠着两只马尾辫,小跑过来塞给他一瓶药膏,并一脸认真地告诉他,那是爷爷让她给的,交代他回去要好好擦药,不然会起泡的。
陈啸天再一次认真看了看小姑娘,那双眼睛着实熟悉,便笑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金文文刚要开口告诉他,就听见身后追来的母亲,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慌忙跟陈啸天道别,而后转身往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