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玩手机了。”阿姨看着孩子手里的手机,满面愁容,她抬头向妹妹招了招手,“来孩子,跟我家小宝聊聊,他刚上初三,我当老师的外甥说他得端正态度,你是过来人,还就比他大一岁,你说话他听。”
妹妹眉头一皱,“阿姨,我今天刚认识你们,说白了我就是个有点联系的陌生人,如果您和您外甥说他都不听的话,我说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不会的不会的,”阿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拉了拉孩子的胳膊,示意他说点儿什么,“你说是吧小宝,姐姐还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呢。对了雅婷你中考多少分来着?”
我暗地里拉了拉我妹的手,小声儿说:“你就顺从她吧,不然没完,”说着,我看了眼在餐桌另一角儿吃饭的那仨人儿,刚才还在聊天的三人也不聊了,那个最让我膈应的中年人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两个,“拖久了没好处的,妹。”
妹妹看向我,压低声音说:“但是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啊。哥,你是老师,应该也知道教育这事儿不能硬来,容易拧巴,现在这个场合儿有家长有老师有陌生人,就算我说得再有道理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句句真言他这种状态能真听得进去吗?”
我点点头,“也是,要谈也不能这种时候儿谈,最好是找个地儿一对一地聊。”
妹妹也微微点头,“你明白就好,我不会放弃他的,但不是现在,他现在压力一定很大,等——”
“砰!”身为初三年级主任的中年人似乎是忍不了了,放下碗站起来指着妹妹鼻子就骂:“磨叽啥呢!人家让你帮着劝劝孩子你就这样?举手之劳的事情让你说得要死要活的,你们俩一个学校的,好是集体的好,坏是集体的坏,你就那么自私?你心里有学校吗?”
中年人骂完妹妹指着我的鼻子还要骂我,妹妹把筷子往地上一摔,拍案而起,点将般指了我和那三个人:“我去劝没问题,我从没说过我不去,但这里一二三四个老师在这儿,我哥高中的跟他没交集,你们三个就是教他的,就是跟着人家家长过来的,来这个地方吃饭的,你们去劝过吗?劝过吗!说话!”
中年人唾沫横飞,“你怎么敢假定我们没去!”
“你们去了,好,那你们劝了没用为什么还要怂恿我去!我和我哥都是被我妈拉来的,你们不是吧!有困难说就是了,耍什么阴招搞什么绑架!之前也是,你们干嘛怂恿我哥抽烟!”
中年人听完了,肥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地中海的头好像要竖起来一样,他指着妹妹,好像要破口大骂,但B开头的字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便宜哥哥挠了挠头,站起来摩挲了中年人几下,“咱们别那么大火气,出来吃个饭闹那么不愉快干嘛,对吧,这小姑娘啊,有人家自己的想法,就让人家去吧。”说完又看向妹妹,“再说说你,你说咱们一个在初中那栋楼一个在高中那栋楼,平时是见不到,但也在一个学校里啊,别那么冲,关系闹僵了,遇见多尴尬,多个关系多条门路,对你也好啊。再说了,和气生财嘛。”
“嘶——”妹妹咬着牙,毫不掩饰地吐了口气,“我不怕闹僵,我也不用这门路,谁爱要谁要。”
“好吧,我就是给你提个建议,也没逼你,”便宜哥哥耸了耸肩,“我去外面抽根烟,你们继续聊吧。”他从另一个方向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了妹妹,而当他经过姨和便宜弟弟的时候,他悄声说了几句,那两个人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出门前他还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妹妹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但我又隐隐感觉我应该出去,因为妈还在外面。
中年人看上去憋得很难受,他慢慢坐下,看着刚刚关上的包间门,“哼,你替那小子着想,那小子说不定还烦你嘞,心里直骂你‘这什么破亲戚,来这里让我受那么多罪,敷衍了事就完事儿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啊!’。嘿,小姑娘,他姐姐,你说他会这么想吗?”
妹妹攥紧了拳头,全身抖得厉害,“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管不着。”
中年人笑了,“你刚才不挺有责任感的吗?现在怎么撒手不管了?”
我知道我必须说话了,我站起来,挡在妹妹面前:“这已经很厉害了,她还是个学生,就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我很满意,不论是作为哥哥还是老师都非常非常满意。”说着,我拉上妹妹还有些颤抖的手,“不过她终究还是个学生,而且作业没写完,我们待会儿得回去继续搞学习,就先不奉陪了。”
我看向中年人,“哦对了,我记得您是——年级主任对吧。”
中年人挺起胸脯,头也昂得老高,“初三年级主任,高级教师,怎么了?”
我笑了,“哎呀,这可太巧了,我的恩师当时也是年级组长呢,现在还当上教导主任了。”
“是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吗?”
“不是,她在公立学校教书,现在一个人带好几个班,忙得晚上出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节假日了。”
“公立学校是这样的,就是忙,就是跟学生打交道,不用想别的,我们私立学校可就不一样了,每个老师和学生都要为学校的未来负责。”说完,中年人盯了一眼妹妹。
“哼哼,”我笑了几声,“不过那几个班的学生她提起来就和提自己的孩子一样,熟得不得了,学生也没一个不听她话的。”
“嗯?”中年人盯向我,“你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最近刚当上老师有点儿感悟,想着您也是个年级组长,应该经验感悟啥的都比我丰富,所以跟您探讨探讨。”
中年人点点头,“那你说吧。”
“前几天跟我恩师通了个电话,再结合我这段儿时间的实践经验,啧,我感觉啊,这个教学工作啊,确实得经常花点儿时间和心思在上面,这要是不多跟学生接触啊,那可就号不准学生的脉啦,这要是脉号不准啦,说什么话可都难进学生的耳朵里咯。”
“嗯?”中年人眉头一皱,“你在暗示些什么?”
我一脸无辜,“我没有啊,这种事儿对您来说想必都是常识吧。额,对吧?”
“你觉得我不知道!”
“那不就对了嘛!既然您知道,那就当我班门弄斧啦,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与您分享我的感悟,希望您不要介意。行,您吃好。”
中年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但却闭口不言,而是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们,好像在看两个即将受审的恶魔。
我敢肯定他并不相信基督教,但他眼中的仇恨不像是对于人类的怒火,除了仇恨以外对于我们凄惨下场的笃信也让我有点陌生。
这不像是一个像他这样“经典”的人会有的眼神,倒像个邪教徒。
我有点后怕,跟妹妹出了门后我嘀咕了一句:“我是不是画蛇添足了?我承认我有点情绪化。”
“你是在帮我出气,我知道的。”妹妹踮起脚尖摸了摸我的头,“咱们又没干错事,怕什么?”
“或许有更得体的办法吧。不过,如果我转移了一点火力,也不是不行。”
“什么火力的,咱们还怕他?”妹妹抱着双臂,“只会嘴上说说的老东西。”
“嗯,”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拿出手机,“妈呢?该不会还在厕所里呢吧。”
“我去看看?”
“我个消息就行。嗯?贾钟他们说家长来了,先走了。”
“他们不是说待一天吗?这就走?”
“毕竟是家长来了,总比在我们这里好。”
妹妹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说别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