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時候,康熙梓宮奉安享殿,沈嫿和允禵奉命留守湯山,不得回京。
二人因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倒也欣然接受。收拾了些細軟,便舉家搬了過去。
已是仲春時節,允禵為了讓沈嫿心情愉悅利於養病,帶著弘春他們種了好些花草。春風拂過,簡陋的庭院裡五彩繽紛,沈嫿眼裡也漸漸有了顏色。
「皇上一直不讓我去見德妃娘娘,聽說她近來身上也不好,也不知如何了。」
允禵為了方便沈嫿曬太陽,帶人做了個躺椅,此刻陽光不燥,便扶著沈嫿躺了下去。
沈嫿記掛起已有一年不曾見過的德妃娘娘,忍不住有些擔心。
允禵心裡鬱悶無比,越想越氣惱:「聽說額涅因為四哥登基的事,情緒十分激動,她自請殉葬,四哥礙著面子,愣是攔下了。封她太后,移居慈寧宮,額涅也斷然不肯。」
「德妃娘娘是個烈性的好母親,都是我們太任性了,說起來皇位的事,總是怪我。」沈嫿垂下眸,心口又似被攥住的疼。
允禵見她臉色又紅了起來,忙扶她坐起來,給她順氣安慰道:「快別想那麼多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額涅那裡我儘可能派人去問問吧,你好好養著便是。」
五月底的時候,湯山的小院突然迎來了一位貴人,怡親王允祥。
沈嫿歪在躺椅上扇著扇子,看著兩鬢有些灰白的允祥調笑道:「還請怡親王見諒,臣婦身體不適,只能躺著相迎。」
允祥走進來,佯裝要打沈嫿,二人嬉笑一陣。
「聽說你身體一直抱恙,這大的是四嫂和雲岫給你準備的補品。小的是雅柔給你買的京城裡你素日愛吃的,特地讓我給你帶過來。」允祥將幾大包東西遞給如芷和子佩解釋道。
「我如今不能出去,煩請十三哥替我謝謝她們。」曾經人人追捧的十四皇子允禵,時移世易,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對象。
去年十二月回京,至今也只有允祥來探望過。
「怡親王大駕光臨竟然就只是給我送東西的嗎,我這面子也太大了。」沈嫿打道。
允祥嗔了她一眼:「你再這樣喊我,我就生氣了。」一面抬頭看天感慨道:「那時候你告訴我苦日子就要到頭了,我還不明白什麼意思。」他側頭看了眼沈嫿,有些好奇:「你莫不是真的能窺探天機?」
沈嫿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看你如今,略說兩句話就乏了,哪還有當年的衝勁,快些好起來吧。」允祥看著沈嫿,膚色蒼白,乾枯消瘦,像是幾近枯萎的枝幹,令他心生不忍。
見沈嫿又睡了過去,允祥自行起身找允禵說正事去了。
沈嫿一覺睡醒,驚覺允祥不在,自責自己怎麼好端端的就又睡著了,忙喚來如芷問道:「怡親王什麼時候回去的?」
如芷福了福身指了指內室道:「怡親王還沒有走,在和十四爺說話呢。」
沈嫿這才心安了些,讓如芷扶她起來去茶室,親自調了杯允祥從前愛喝的茶。
「十三哥難得來一趟,看他滿臉倦容,一定是十分辛苦的關係。他喝了這個,心情也能好些。」
沈嫿心情十分愉悅,端著托盤就準備進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允祥的聲音,帶著難以化開的哀愁。
「德妃娘娘寧死不肯接受皇上的封號,替你抱怨叫屈。已於五月二十三日丑時觸柱身亡了!」
允禵嘴巴張的極大,眼睛瞪著。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四肢痙攣,從桌邊緩緩滑了下去,手抱著頭,嘴裡不禁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
外頭只聽一陣「哐當」的碎裂聲,允祥立刻將門拉開。
沈嫿靠在門上,瘦弱的身軀顯得僵直而無助,呼吸微弱而艱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上,透出一股隱約的青灰之色,兩眼空洞無神,越發顯得她氣息奄奄。
片刻後,從她嘴裡汩汩的湧出好些血,仿佛三生石畔的彼岸花,大朵大朵開在她的胸前。
允祥大叫了一聲,允禵如夢初醒,踉蹌著跑了出來,大驚失色,登時就把沈嫿抱了起來,滿院裡高喊著叮噹。
大雨忽至,淅淅瀝瀝落在不大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