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民不聊生,就算回去乡里也未必能有口饭吃。年纪大些的,村子被攻破的,早就没了家人的,只要能活下去,谁在乎身在何方呢?
程曦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只要勤恳干活,留下也无妨。若是干的好了,还能盟誓入帮,上船帮工。”
那问话的没吭气,刚刚被绑着手的汉子又叫了起来:“你不是说赤旗帮不是匪帮吗?怎么还要上船!”
程曦挑眉:“若是海上经商不赚钱,贼寇为何要劫商船?若是能护住自家船队,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抢别人?”
两句反问,让院中都静了下来。那汉子也闭上了嘴,不再吭气。
他其实是个苦力,在船上混口饭吃,也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贼兵不说,还让人抓了回来。亏得这些日贼人需要人手,没直接杀了他,想要打骂服帖了再用。
结果他还没服软,那些贼人们倒是死了个干净。
如果真如这少年所言,赤旗帮只是海上商队,他是不是也能重新登船,做个不杀人的力工呢?
程曦却没工夫管他们如何想,转身对严远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先灭火,遇到没法扑灭的就拆屋隔离,控制火势。清理街道时,记得把尸首都叠到一起,运到码头,我还有用。”
严远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来的目的就是用这些奴仆,自己想的是如何威逼利诱,小姐却用轻轻巧巧一句话,让他们全都俯首听命。
她给了他们自由。
一句送回岸上,说的轻巧,却让多少人心中生出了盼头。有了盼头,自然就会信给他们盼头的人。
这决定,也许会平白损失一批人力,却能在极短时间内收拢人心,控制岛上局面。
而当火灭了,寨里寨外清扫干净,秩序也会随之恢复。甚至可能会留下一批人,成为赤旗帮忠心耿耿的帮众。
有这等手段,难怪短短时间就能拉起帮派,她若是个男子……然而这次,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是男是女已不重要,只要能洗刷军门的冤屈,他就愿肝脑涂地,为之效死!
而严远相信小姐——不,是程曦帮主,有这个决心和能力。
心念一定,他便垂下了头:“属下遵命。”
整整一日精神紧绷,又熬了大半宿,陆俭也是撑不住先去睡了,等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暗道不好,陆俭翻身坐起,叫道:“三丁,外面情形如何了!”
陆三丁赶忙进了屋:“家主放心,火已经灭了,街上也清理干净了,还备了饭菜。”
陆俭一怔:“都是赤旗帮的人做的?”
不应该啊,程曦会能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吗?岛上说不定还有多少躲起来的贼寇,码头肯定也需要打理,还有那几个库房得好好守着。
灭火也就罢了,哪有清扫街道的时间?
“不是,脏活都是岛上奴仆做的,饭菜是女营那边备的,连码头都有人打理。赤旗帮的人只管搜寻逃匿的贼人,半天功夫就找出了百来个……”陆三丁说话得声音越来越低,实在是他也想不到,那位程帮主竟然如此能干!
收服了岛上奴工仆妇也就罢了,怎么连贼人们都不闹腾?三十几个人绕了两圈,就把躲藏的人都揪了出来,这省了多大麻烦啊!他难不成会术法,谁见了都要俯首帖耳,听命行事?
陆俭立刻道:“带我去看看。”
他之前是和衣而睡的,外衫难免有些发皱,也不顾换件体面些的衣裳,陆俭快步走到了院外。
果真,目所能及处,火都熄了,连一点黑烟都不剩,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被搬了个干净,地上甚至还撒了点水,连血迹都洗去大半。远处烧毁的院落里,还能隐隐看到有人在搬东西,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样。
那小子不让青凤帮留下,果真是心有成算啊。
明明睡下前,岛上还是狼烟四起,乱成一团,醒来竟然就成了模样,瞧着比当初海盗在时还整齐些呢。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陆俭问道:“程帮主呢?”
“在码头,家主可要去瞧瞧?”陆三丁赶紧问道。
陆俭连回答都省了,大步朝码头走去。